严济慈:我的科学历程

  

  作者:严济慈,物理学家、教育家,是中国现代物理学研究工作的创始人之一、中国光学研究和光学仪器研制工作的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

  出处:《科学的道路》上海教育出版社, 第1版 (2005年5月1日)

  我生长在浙江东阳一个不满五十户农民的贫困村庄里,父耕母织,举债供我读完旧制中学。

  1918年我以第一名成绩考取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我在学校喜读课外书,爱做练习题,考试成绩优异,颇得师长的赞许,从开始念商业专修科再转读工业专修科,最后念数理化部,逐步走上了科研的道路。这时,正值日本帝国主义和西方列强加紧侵略我国,“五四运动”爆发,爱国图强、科学救国的思想深深地打动着我。

  1923年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和东南大学毕业后,立即以编著《初中算术》和《几何证题法》所得商务印书馆的稿费,以及师长亲戚的资助去法国留学。一年考得巴黎大学三张文凭而获硕士学位。1927年夏得法国国家科学博士学位后归国,各方争聘,在沪、宁四所大学同时任教授,还参加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筹备工作。

  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我埋首科学,自以为从事科学研究是人生最高尚的事业,莫大的幸福。为了让科学研究在中国土地上生根,1928年秋我辞去高薪教职,又去法国,在巴黎大学光学研究所和法国科学院大电磁铁实验室从事研究工作两年多,并结识了居里夫人,1931年后定居当时比宁静的北平,主持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的工作,在东皇城根的小天地里与十来位青年朝夕相处。在居里夫人的支持下,又创建了镭学研究所。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时,我正第三次在巴黎访问,除出席国际文化合作会议、法国物理学会理事会和法布里老师退休庆祝会外,我也参与一些抗日宣传活动,成为吴老(玉章,从莫斯科来) 和郎之万教授之间的联络人。1938年初我动身回国路过里昂,在里昂天文台台长狄费教授家遇见《里昂进步报》的一位记者,次日该报第二版上大登我抗日言论,并说我正率领一批留法学生回国抗日,这使我不能随船到上海,只得在香港登陆,我在北平的家也就受到日寇的监视。我从香港经越南,于春节抵昆明,拜访前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老师、新任云南大学校长熊庆来先生,决定把北平研究院迁滇,并设法通知我妻扶老携幼南下。

 

  在昆明北郊黑龙潭龙泉观的古庙里,要恢复在北平那种物理研究工作,不但不可能,而且也是毫无意义的。鉴于战时前方部队军用装备和后方医疗器械的缺乏和需要,我们决定从事水晶振荡器、测距 镜、显微镜等的研制。从光学计算,镜片磨制,到装配和检验,无不亲自动手。4年内,先后制成1000多具无线电收发报机稳定波频用的水晶振荡器,30多套步兵用测距镜和望远镜,以及50架150倍显微镜,同时训练了青年徒工10余人,对解放后我国光学仪器工业的发展有了一点小小的帮助。

  抗日战争胜利之时,我正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在美国各地讲学访问。我渴望国内“和谈”成功,幻想在我们国家里将出现苏联的经济制度和欧美的民主政治。事实立刻证明我的幼稚无知。蒋介石反动政权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悍然发动内战,物价飞涨,不仅民主政治谈不到,连个人生活都成了问题。梦想破灭了,我陷人极度的苦闷和矛盾,终日伏案编写大学、中学物理教科书,换取稿费养活全家。

  1949年初北平和平解放,全国欢腾。我携妻儿从昆明绕道河内,滞留香港,三月乘第一艘北上的海轮,回到我定居近20年的北平。党给我以充分的信任和荣誉。五月初我被邀参加全国民主青联代表大会,并在会上做了《青年与科学》的长篇专题报告。继又参加中华全国自然科学工作者代表会议筹备会,任秘书长,并被选为自然科学工作者代表之一,参加全国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在这期间还有一件事给我印象很深,就是解放军通讯部队王挣同志托人找我见面。他从书本上知道我20多年来研究压电水晶,要我们协助建立一个制造水晶振荡器车间。

  中国科学院成立,我希望回到研究工作中去。我被任命担任办公厅主任兼应用物理研究所所长,而不是以研究所工作为主。当时我认为一个人一旦离开实验室,就是他的科学生命的结束,郭沫若院长对我说:“倘能使成百上千的人进人实验室,岂非更大的好事!”这使我逐步树立起为人民服务 的思想。

  在中国科学院东北分院工作期间,我有机会接触到广大职工在恢复许多规模宏大的现代厂矿的工作中所表现的苦干精神,从而瞻望到新中国的光辉前途。我从此学到高炉炼铁、平炉炼钢等生产知识,为尔后主持技术科学部的工作打下基础。

  我从1958年到1965年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兼课,受到广大同学的欢迎,他们那种蓬勃的朝气更是极大地鼓舞着我,特别是因为我从1928年后30年来没有教过书。从1977年起我又负责我国第一所研究生院——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的工作,深感责任重大,力不从心。我要在党的领导下,在同事们的帮助下,努力去做一个不自满自足地闭门幽居以科学术士自居的人,不让自己成为以老一辈的科学领导者自居的人,而是懂得老科学家与年轻科学人员联合的意义和巨大的力量的人,自愿和乐意给年轻人打开一切科学道路使他们登上科学高峰的人,承认科学的未来是属于科学青年。

诵读人:物理所 机关党支部 胡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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